中俄朝同框的极权主义政治舞台学

在北京举行的”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九三大阅兵，26位外国首脑参会者既没有反法西斯主战场同盟国的领导人，也没有亚洲战场主要参战国中华民国领导人，但来自独裁威权国家的著名领导人却一个不少，甚至还包括被海牙国际法庭通缉的战犯。因此，国际媒体将其称为“威权领导人的北京聚会”并不夸张，它昭示的不是历史纪念，而是现实中的价值叙事的重塑，通过军事表演来加固威权阵营的自我认同。出席此次阅兵的领导人名单勾勒出了一个和西方民主国家平行的、以中俄强权为主要支撑的世界，西方国家主导的世界秩序和非西方国家形成了清晰明确的分野。

天安门城楼上的中俄朝同框，成为此次阅兵最引人注目的场景。普京与金正恩分别站在习近平左右，形成一种高度象征性的三角格局。上一次，中国、朝鲜、俄罗斯（前苏联）站在一起，是在70多年前的朝鲜战争，面对的是美国主导的联合国军，而即便是在当年“一边倒”的外交环境下，中朝俄三国领导人也从未一同出现并留下照片。在北京天安门城楼，习近平让金正恩与普京分列左右，这是刻意安排的“政治舞台学”。这并不是单纯的外交礼节，而是一种对外的“视觉语言”：告诉世界，中俄朝是一个阵营，可以相互背书、彼此壮胆。政治象征中，“同框”远大于“握手”。过去中苏结盟都未出现过如此的高调同框，今天却刻意制造了这一幕，可见习近平想用历史叙事来塑造新的“反西方共同体”。

在专制体制下，任何公共仪式都不是单纯的纪念，它必然是权力的工具，是统治者自我合法化的一部分。习近平主导的九三大阅兵，尤其是让普京与金正恩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的那一刻，表面上是纪念历史，实际上是制造出一个新的“联盟”幻象，制造出一种国家强盛、政权稳固的虚假氛围。在中共体制下，阅兵首先是政治表演。它不是纪念，而是权力秀，是制造敌人的工具。它不是为了缅怀和平，而是为了展示肌肉；不是为了弥合裂痕，而是为了制造阵营。这种象征性的排场，其实透露出习近平内心深处的不安。如果说冷战时期的“同框”背后还有意识形态的理想，那么今天的同框，只有权力自保的焦虑。它揭示了习近平试图重塑合法性的方式，不是通过改革，而是通过制造敌人；不是通过共识，而是通过对抗。

九三大阅兵的真正逻辑，就是制造敌人。它要洗脑国人：美国与西方正在围堵中国，中国正在被欺负，所以我们必须团结在党中央周围，必须崇拜军队，必须相信领袖。这种逻辑，是典型的法西斯美学，通过宏大叙事，把个体淹没，把集体拔高；通过制造敌人，把统治者的困境转化为民族的困境。于是，习近平的权力危机，就变成了“中华民族的危机”；他的孤立，就变成了“中国被围攻”。

九三大阅兵是地缘政治的投射。冷战结束后，中国长期处于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之下。邓小平的“韬光养晦”策略，实质上是接受这种秩序的存在，以换取发展空间。但习近平显然不再满足于此。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雄心勃勃壮志的习近平试图营造以中国为中心的多极秩序新的格局。普京、金正恩等人的同框，象征着一种“反西方联盟”的雏形。因此，九三阅兵的国际意义，不是纪念历史，而是宣示未来。它的潜台词是中国已经不是秩序的追随者，而是潜在的秩序塑造者。

然而，从实质上说，九三大阅兵不过是一场虚张声势的政治秀。当一个政权内在合法性不足时，就通过外在表演来弥补心理和政治上的不安。它能制造一时的震撼，却无法改变现实的困境。这场阅兵展示了习近平权力焦虑的深度，他需要通过视觉符号和历史叙事的精心设计，以形成一种不可挑战的权威感。这是一种典型的专制权力心理逻辑，当制度约束缺位，合法性只能通过视觉和象征手段维系。这种焦虑反映出一个专制独裁者面对内部压力与外部孤立时的常态，权力越集中，焦虑越深；表演越大，虚幻越浓。阅兵和同框虽然制造了震撼的视觉场景，但无法掩盖制度性困境和战略脆弱性。

换句话说，九三大阅兵和中俄朝同框，事实上是焦虑的可视化，通过震撼的视觉场景和历史符号，暂时掩盖权力体系中的不稳与脆弱。阅兵和同框是一种暂时性的心理安抚和权威展示，而非制度性权力强化。它告诉我们，表象再宏大，也无法掩盖权力的任性和现实的脆弱，这是任何极权体制下独裁者的常态逻辑。九三大阅兵，最终展现的，不仅是国家力量的象征，更是一个专制领导人在高度孤立与权力集中下的焦虑心理图谱。

金正恩与普京站在天安门城楼，成为一个新的“政治三角”的符号的画面在许多人看来，是“反西方的壮丽图景”，但它更像是三个独裁者的彼此取暖，这个画面越是刻意，就越显得虚弱。普京困于乌克兰战争，金正恩困于闭关锁国，习近平困于体制的全面僵化。三者都在历史的逆流里苦苦挣扎，他们的“同框”，不是因为未来的共同理想，而是因为当下的共同敌人。这场同框背后，隐藏的是一种极度的孤独与不安。习近平要借普京、金正恩粉碎外界对他的质疑，展示中国不是孤立的。但这种“盟友”关系，像是脆弱的幻象，一旦环境改变，就会迅速瓦解。

极权主义政治舞台学的逻辑在于权力不靠合法性维持，而靠不断的表演维持。这种政治舞台表演在短期内能营造权威感，但在长期看来，越依赖舞台，越凸显制度困境与战略脆弱性。习近平借中俄朝同框来显示自信，结果却显示了恰恰相反的东西——对孤立的恐惧，对衰落的焦虑。中俄朝同框不会让中国在世界上获得更多的尊敬，反而让人更清楚地看到中国正在自我边缘化。这种空洞的联盟并不会让中国走向更自由、更开放，只会加速体制的封闭和社会的僵死。

极权可以制造同框，却无法制造共同体；可以制造幻象，却无法解决现实；可以制造恐惧，却无法制造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