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对象:金汉艳
时间:2018年6月30日
地点:湖北省十堰市茅箭区
金汉艳、金汉琴是湖北十堰市郧西县土门镇六官坪村人,94年姐妹俩同时参加高考并被丹江农校录取。97年毕业后,二人满心希望有一份固定工作却被他人冒名顶替失去机会。为此,二人走上了上访的不归路。2009年8月,金汉艳、金汉琴姐妹来到了北京准备上访,在北京做了一段时间的钟点工后,2009年9月18日下午5点左右郧西县公安局邓和敏、徐建波等四人将姐妹两人在北京寿宝庄出租房内控制,随即给她们拷上手铐带到十堰市驻京办。9月19日郧西县公安局邓和敏又将金汉琴关押进十堰市郧西县看守所,金汉艳关押在郧西县神风宾馆。9月22日金汉琴、金汉艳分别被郧西县土门镇陈明山等人强行送到东风汽车公司茅箭医院(十堰市精神病医院)和十堰市红十字医院(惠民医院)精神病科。在外界和媒体的关注下,姐妹俩在被关了210天后走出了精神病院。
2018年6月30日,民生观察网志愿者来到了湖北省十堰市茅箭区,对金汉艳女士被精神病的经历做了一次专访,全文如下:
志愿者:金汉艳你好!本网想对你被精神病的情况做一次采访,可以吗?
金汉艳:可以。
志愿者:好的,那就请你介绍一下,你为什么会被维稳当局关进精神病院呢?
金汉艳:那是因为我们两姐妹(姐姐金汉艳、妹妹金汉琴)在1994年同时参加高考并被丹江农校录取。97年毕业后,我们满心希望有一份固定工作却因被他人冒名顶替失去机会。为此,我们姐妹俩开始逐级上访,2009年8月,我们两姐妹来到北京边打工边上访,2009年9月18日下午5时许,湖北省十堰市郧西县公安局警员邓和敏、徐建波等四人,来到北京市寿宝庄我们的出租房内将我们俩姐妹强行控制,随后给我们拷上手铐带到了十堰市驻京办非法关押。9月19日,郧西县公安局邓和敏等人将我们绑架回湖北省十堰市,后将我妹妹金汉琴关押进十堰市郧西县看守所,把我关押进郧西县神风宾馆内非法稳控。9月22日我妹妹金汉琴又被郧西县土门镇领导陈明山等人强行带到了东风汽车公司茅箭医院(十堰市精神病医院)关押,而我被强行扭送到了十堰市红十字医院(惠民医院)精神病科关押。我们姐妹俩被关进精神病院210天后,才在家人、律师及媒体的关注呼吁下走出了精神病院。
志愿者:你被送进精神病院以后,医生有没有给你做医学诊断,鉴定你是否患有精神类疾病?
金汉艳:没有诊断。医生只说是政府送来的,政府让怎么整治他们就怎么整治,并且医院的王雪峰(音)主任还对我说“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呆着,政府什么时候接你出去,我们才能放你出去,你如果不息诉罢访,你就永远走不出我们医院的大门”。
志愿者:你在精神病院里有哪些遭遇?
金汉艳:我刚进去的时候,医院派来了三四个护工把我按到在病床上,然后象杀猪一样,用绳子把我的手脚和脖子都死死的捆在床上,我拼命反抗,他们就用拳头殴打我的头部,把我打昏了过去。等我醒来后发现,我已经被他们注射了不知名的药物,这之后我的大小便就失禁了,解手都解在床上,这时护工们也不肯给我松绑,也不给我更换衣物和床褥。7个月以后,北京来了几名记者和一名律师(刘士辉),记者来了解情况,刘士辉律师来找我们姐妹签法律委托书,第二天我妹妹所在的精神病院就报复她,强行给她注射不明药物,致使昏死过去,两天以后才苏醒,醒来之后,我妹妹还浑身抽搐,牙齿发抖,嘴巴都合不拢,口水不停的从嘴角往外流。
志愿者:刘士辉律师来找你们姐妹签法律委托书是什么情况?
金汉艳:刘士辉律师以前经常关注我们姐妹的维权事情,后来他发现我们失踪了几个月,就亲自来到十堰市找到我的父亲打听消息。我父亲是一位老实的农民,他原以为我们姐妹在北京打工很忙才没有联系家人,听刘士辉律师说我们失踪后,他就与刘律师四处寻找,我父亲几乎找遍了所有亲戚朋友向他们打听消息,但均一无所获。最后,刘士辉律师凭经验判断,我们姐妹可能是因为上访被非法关进精神病院了,于是刘律师和我父亲开始在十堰市寻找所有的医院精神病科室。有一天,刘士辉律师来到我所在的医院,站在铁门外高声呼喊我的名字,我听到后就立即应答,自此他们就找到了我。找到我以后,刘士辉律师当即以律师的身份要求进入医院与我签订维权法律委托书,但是医院却找各种借口不让进。医院工作人员讯问刘士辉律师是什么人,刘士辉律师说不管什么人,请依法办事!金汉艳的父亲有权探望自己的女儿,律师有权与她见面签订法律委托书,而医院的工作人员就是紧锁大门不让他们进去。
争执许久以后,我父亲愤怒了,对医院人员说“我女儿从来都没有精神病,你们在亲属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她关在这里,今天我犯法也要进去见女儿,我这就去买大锤,砸烂你们医院的大门,即便坐牢我也要冲进去!”医院见老人怒不可遏,开始准许我父亲进入,此时刘律师紧随我父亲挤了进来。进入医院后,我告诉了父亲和律师我被绑架到这里的种种经历,父亲听后非常气氛,刘士辉律师当即拿出法律委托书让我签名,他要帮我们姐妹依法维权。不一会儿,医院来了多名领导,他们动手把刘律师的法律文书抢走了,之后刘律师又找准机会抢了回来。次日,刘律师来到十堰市法院起诉关押我的政府部门,但法院却不予立案,不但不给立案,法院院长还辱骂刘士辉律师叫他“滚”。
志愿者:我之前听你说,你们当地的政法委书记也赶到医院来阻扰你父亲和律师见你,这是什么情况?
金汉艳:是的,是我们郧西县土门镇政法委书记陈明山(音),他得到消息后就立马赶来到医院处置,他看到我后就呵斥说“你是怎么认识外地的律师和记者的?”,我回答说“不知道。”后来政法委书记就叫来多名不明身份人员,强行将我父亲和刘律师赶出了医院。
志愿者:你在精神病院里吃的好吗?
金汉艳:吃不饱,更吃不好,里面的伙食非常差,每次仅给我一个很小的馒头,蔬菜都是即将腐烂的菜叶子。
志愿者:你所在的病房卫生环境如何?
金汉艳:卫生状况非常糟糕,里面又臊又臭,那些真正的精神病人随地大小便,护工们也不及时清理。
志愿者:你跟精神病人住在一起有什么样的感受?
金汉艳:非常害怕,与他们同住一室,我的精神高度紧张,因为这里面有几个“武疯子”喜欢打人,他们随时都可能袭击他人,而且每当我要求出院的时候,医护人员就会指使精神病人殴打我。医院被政府买通了,政府指使医院在我不听话的时候,就派病人来打我、教训我。这样,即使我被打死,凶手也因是精神病人可以不负法律责任,医院和政府也可以推卸责任。还有,政府就是想用这些办法来恐吓我,让我以后不敢再去上访了;政府也想把我整成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出院以后就没有人再相信我了,信访部门也就不接待我了。所以,我在这个精神病院里的200多天里,一直都生活的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哪一天会被药物毒害死,或者被其他病人打死。这200多天里,我真是生不如死啊!有一次我被殴打的很严重,我们郧西县公安局派来一名警察来查看,查看的过程中,这名警察对我说“金汉艳,你这辈子算是完了!只要你不答应息访罢诉,你就会被打死在这里。你死在这里,没人会知道你是被打死的,精神病院里的死亡事件是说不清楚的。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听政府的话,给政府写一个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上访维权了,那么你或许还能有一条活路”。
志愿者:你在医院里都吃了哪些药物?吃药以后身体有什么反应?
金汉艳:我曾经问过医生给我吃的是什么药,但医生不告诉我,只说“不要问那么多,叫你吃就吃”。我被强制打针和吞服了不明药物后,生理反应很剧烈,我的腿都因此无法站立;我的牙齿也开始剧烈酸痛,吃东西不敢咀嚼,就连喝水都是酸涩的;还有睡眠也出现困难,打针吃药以后,我的四肢和头部就会长时间的疼痛,夜间根本无法入睡,只能半梦半醒的小憩一会儿。
志愿者:你是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怎样被释放出来的?
金汉艳:我是2010年4月份,在被关了200多天后被释放出来的。医院之所以肯释放我们,主要是很多媒体得到了这个残忍的消息后,纷纷来到十堰市政府和警方了解情况,政府迫于舆论的压力才派人到医院将我们姐妹俩释放出来的。媒体在十堰市政府采访过程中,十堰市警方还派出便衣抢走了很多记者的记录仪器,并且还闯入记者们入住的酒店,强行没收了他们录制的光盘等资料。
志愿者:你出院时办理了出院手续吗?
金汉艳:办了,我入院和出院之时都办了手续,在《精神病人住院诊治协议书》家属及亲友签名一栏,签名的是我们当地政府工作人员李某、陈明山(十堰市郧西县土门镇政法委书记),他们与我非亲非故,完全不是我的家属和亲友,居然以我家属亲友的名义把我们送进精神病院关押,这是典型的知法犯法。我们出院的时候又是由政府人员签字把我们姐妹放出来的,政府不签字,医院就不肯放人,而且我们在里面被诊治了200多天,费用也是政府拨付给医院的,我们姐妹身无分文,而我们家属又没有接到通知,可见我们不是家属自愿送来治病的,而是地方政府和警方为了不择手段的维稳,才把我们姐妹俩残忍的关进精神病院里的。还有,政府释放我妹妹金汉琴时,她是被担架抬出来的,当时我妹妹已经被折磨的不省人事了。被送回家后,我们家人又请来医生给她治疗了两个多月,之后她才逐渐恢复知觉的。两个多月后,妹妹金汉琴身体再次犯病,主要症状是肚子疼、四肢无力,2010年8月26日她再次晕倒,后被送往郧西县医院治疗。由于病情严重,仅仅三天后,金汉琴就被转入了十堰市西苑医院治疗。在这里,金汉琴被查出患有结核性脑膜炎、胸膜炎。2011年1月26日,金汉琴病情又出现恶化,浑身出汗,不能行走。当天即被挂着氧气由120救护车紧急送往十堰市最好的医院——太和医院医治。早前金汉琴的药费一直由我和家人自己负担,共花去了二万多元。后来没有办法了,我就找到了十堰市和郧西县政府,才于2010年10月28日由政府支付药费。我和家人认为,妹妹金汉琴的病情是在精神病院内吃药打针引起的。此前金汉琴的身体一直很好,经咨询北京医生得知,氯氮平等精神病类的药物吃多了后,可引起继发性感染致脑炎等症状。
志愿者:你们姐妹现在身体都恢复了吗?
金汉艳:没有,自从在精神病院被虐后,我的身体就患上了多种疾病,时至今日我还在治病。我现在长期往来于武汉、十堰等多家医院治疗血管及脏器疾病,在精神病院里我被长期注射、逼迫吞服多种不明药物,导致我的血管及多器官受损。据武汉几名医生分析,精神病院里的药物毒副作用很大,长期注射可能导致我的肝肾等器官功能减退,进而引发全身系统性的病变。我的妹妹金汉琴,由于受虐严重,不得不前往北京治疗,她现在在北京边打工边治病,生活的十分艰难。
志愿者:你现在还上访维权吗?
金汉艳:我还会上访,我会坚持讨回公道。据我了解,2003年,农民徐林东帮助残疾人状告镇政府而被镇政府送进精神病医院,六年半里被捆绑48次、电击54次;2008年,农妇吴春霞一次“非正常上访”被送到精神病院“治疗”132天;2010年,我们湖北省十堰市的网友彭宝泉,因拍摄了几张群众上访的照片被送进派出所,并被派出所送进当地的精神病医院关押。现在,这些被精神病人都通过上访或司法途径得以昭雪及赔偿,所以我也会坚持上访维权,讨回我的合法权益。
志愿者:好的,谢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祝你早日维权成功!
金汉艳:也谢谢你们的关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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