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3日,笑果文化公司旗下的脱口秀演员HOUSE李昊石在北京演出时,调侃说自己领养的两条野狗追松鼠的场景,让他想起了8个字“作风优良,能打胜仗”。不料,这8个字很快就被小粉红们与中共军队联系起来。
当天微博网民“不愿透露姓名的曼联球迷天某”发文称,笑果文化的线下脱口秀中,表演者“House”李昊石存在使用段子“辱军”的情况。“如果这个梗是无意的,那我劝你们下次删掉。如果这个梗是故意的,那我觉得你们作死。你们这个破梗侮辱了人民子弟兵。”
5月15日,“笑果”相关话题冲上微博热搜,形成舆论声浪。军方和党媒纷纷介入事件,相继发文严厉批评,并将该事件定性为“辱军”,各种上纲上线,微博成了电子化的“大字报”。中共军方新媒体“钧正平工作室”评论称,这是“无底线的放纵,博眼球的娱乐……”西部战区陆军公众号16日发文称:“如此脱口秀”,子弟兵很生气!”党媒人民日报也发声称“House冒犯人民子弟兵”,“脱口莫脱轨,玩梗须有度”云云。新华社5月16日中午发表微博写道:“【#人民军队不容冒犯必须敬畏#】人民军队保家卫国,每个人都必须敬畏;“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每个字都不容冒犯!”
事件在中共官媒的推动下不断发酵。虽然李昊石以及笑果文化公司都在第一时间发表了道歉声明,但事件远远没有结束。5月17日,北京文旅局通报,指上海喜剧公司“笑果文化”及其演员李昊石在13日演出中,肆意篡改演出申报内容,出现“严重侮辱”军队的情节。因此决定对该公司作出行政处罚,没收违法所得132.5万人民币,并罚款1335万,同时,无限期暂停涉事公司在北京所有演出活动。同日,北京朝阳警方发出通报,称李昊石“严重侮辱”军队,已对他立案调查。“笑果文化”发声明称,对全国各地所属线下演出业务进行全面整顿,并解除李昊石劳动合同和艺人经纪合同。李昊石本人其个人微博也遭当局封杀,5月18日上午被警方带走。根据中国法律,李昊石最重面临3年以下有期徒刑。
不仅笑果文化面临打压,此案也引发连锁效应,脱口秀行业处于风口浪尖。多家脱口秀演出都部分暂停了。5月16日,微博名为@花花花未央HWY的大连史姓女子在“笑果脱口秀演出风波”相关话题下评论,认为不应该对艺人进行永久封杀,并同时发表了一句嘲讽评论“兵哥哥难道不都是狗哥哥么”。但这句评论遭到其他微博用户的举报,这位网友随后被大连公安行政拘留,理由是“在网上发布涉军人不当言论”。
笑果、李昊石“辱军”事件连续数天成为社交媒体的热门话题,网民反应两极化明显。大量小粉红和受到党国民族主义情绪影响的网民跟随中共官媒狠批猛批“封杀笑果文化,杀一儆百”、“中国人民解放军就是底线,让笑果消失吧”,甚而“现场居然还有那么多人笑”、“笑的人也要查一查”之论也屡见不鲜。还有网民更凶悍,呼吁根除整个产业,他写道:“这种脱口秀直接封杀吧,一堆没文化没道德没思想的人表演,社会的退步。”
官方的文字狱和上纲上线大批判做法也激起众多网民的反感。有网民表态同情说:“罪不至此”,“以为多大事呢”,“欲加之罪……”“我怎么没听出来侮辱啥了?不就是生活分享?”包括中国官媒《环球时报》前总编辑胡锡进也发文称,“人民解放军的荣誉受到挑战了吗?我觉得没有。”
在官方的处理报道下,很多网民跟贴反对。云南网民“黑角”质问,“作风优良,能打胜仗”是专指解放军吗?或者说只有解放军才有资格使用吗?辽宁网民“张维为的迷妹er”说:“都什么词不能用,什么词是专属?请一次性全部说出来,免得以后再有人进坑里。”更有网民愤而举报演员吴京和人肉搜索举报李昊石的“不愿透露姓名的曼联球迷天某”。
人肉搜索显示,举报李昊石的“不愿透露姓名的曼联球迷天某”实名为“李天夫”,现任中宣部领导的CGTN(中国环球电视网)新媒体部制片人、主编。李天夫连续多年参与中共两会报导,获2020年中央宣传文化系统抗疫先进个人,获2020年度“中非报导奖”等多个新闻类奖项,是中共培养的宣传系统的忠实走狗。5月17日下午,李天夫在微博上说,“已经有人在人肉搜索我了,我的信息全被扒出来了。网友们,到此为止吧,可以吗。”18日凌晨,李天夫再次发帖说,“我的姓名、身分证号、手机号、户籍地址(幸好家人已经不在这儿住了)、邮箱、QQ号……等等一切。都被人发在了境外某网站。谁站在我身边?谁又站在了对面?”
5月18日起,多段暗批中国文字狱的视频在网上热传,讽刺官方对笑果、李昊石的处理手法。其中一段名为《看不见的墙》视频中,一名男子表演被囚禁在看不见的墙内,四周的墙壁摸得着,看不见墙,他想出去却走不出去,内心充满了与世隔离的惶恐。
网民deathforsilent表示:“作风优良,能打胜仗”这句啥时成了专有名词了~奇了怪了,听脱口秀就是图一乐,等到人人自危啥也不敢说的时候,你咋办。呵护一个宽松的言论环境,有利于所有人。不告密,不作恶,这是作为人的底线。
网民schouffeur说:“解放军也太玻璃心了,人家也没点名,非要自己往上套,这么怕侮辱,还打仗?人家一句话就把解放军打倒了。”gaojiaxv说:“现在的风气很迷惑,动不动就被举报,动不动就侮辱了……是不是要人人都拿个红本本了???现在是文革时期?是我穿越了吗?”
网民masakiqu表示:“小题大做矫枉过正的后果就是,以后不论谁提到这八个字都会先想到狗,想到狗的自信。”网民leihuozhiquan说:“【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这是早已过时的口号了。现在的是【听习主席指挥,对习主席负责,让习主席放心】。”
作者民企挣扎录在其同名微信公众号发表文章《终究没有人在意一家民营企业的生死》、文章说,关于笑果的事,从企业的角度,忍不住说几句。这里不争论那8个字的性质,也不争论是否恶意。就像当事艺人和公司所认的那样,我们把“做错了”作为前提来讨论。心寒的是,当一家公司的一位艺人犯错了,从民间到官方,我们看不到有人在关心这家民营企业的生死。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疑问,教培行业整顿的时候、蚂蚁金服整顿的时候,我都像此刻一样疑惑:究竟有没有人会关心一家企业从2014年开始创业,到成为这个行业的头部,是多少人、付出多少努力的心血成果?
民企挣扎录的文章说,以两场演出的所有收入而非获利进行顶格没收,以所有收入而非获益的10倍进行顶格处罚,北京的无限期停演,上海的暂停演出,一些其他脱口秀机构也发出了因故取消演出的通知……种种迹象表明,这不仅可能是企业的灭顶之灾,甚至可能“行业都要没了”。那么,除了企业自己,究竟有没有人在意呢?一家企业就像一颗大树,在没有出事的时候,它的主干支撑着一大串细枝末节。但你把它的根切了,细枝末节都跟着枯死。它同时失去了让人乘凉的价值,给人以美的价值。至少,那些可能影响事件走向的关键角色们,我们看不见它有这样的视角。
民企挣扎录的文章认为,一次次的事件,让民营企业像是在结一颗“可笑之果”——高处的声音一直在呼喊着民营企业的重要性,呼喊着民营企业是自家人,呼喊着要保护好民营企业,落到地面,遇到困难,我们看到的是谁都上去踩上一脚,而没有人会拉它一把。比如笑果,它已经设置了内容审查机制,已经将内容提前报审,艺人在表演过程中自由发挥了几句,机构没有及时发现纠偏,的确有责任,但为什么就不能以帮一帮这家企业的视角来处理这件事呢?说到底,终究没有人在意一家民营企业的生死。
作者洪广玉在其微信公众号“往事陈列馆”发表文章《但愿“笑果事件”会在法治的范围内解决》、文章说,目前舆论的这个结果,可以说再一次突破了“群众抓坏人”的底线。过去也有诸多群情激愤的事件,当事人犯的错误基本是确切的,只是对处罚程度有争议,而这次的“笑果事件”,是非常罕见的因为说梗、因为使用修辞手法引起的联想而被定性,这是前所未有的。滔天舆论下,有关部门对笑果公司进行了重罚,已经足够对该公司、该行业进行敲打和约束了。现在公安部门也介入了,但目前还是立案调查阶段,要不要上刑事?必须非常慎重。如果最后真的入刑,那就载入史册了。
洪广玉的文章认为,社会需要底线,问题是底线由谁划,怎么划,怎么认定?社会原本就有一条清晰的底线,就是法律。House的段子是否违法?其实目前并无依据。笑果被罚这事和以往不同,就是因为它没有建立在“证据在这你错了”上面,而是建立在“我很不舒服,我觉得你错了”上面。这次的house的梗事件,是头一回基于“感觉”和动机猜测,这极为少见,可以说是突破性的。这种事如果开了先河,影响会极坏。法律要讲证据,要公正,道德要清晰可判定,这些才是底线。不能将可商榷的事直接上纲上线,更不能直接将公众的愤怒变成刑事处罚,那都不是我们想要的法治。
作者运起时王维在其微信公众号发表文章《说几句,“笑果被罚1335万”》、文章说,一个人,因为自己看不惯一个东西,就说别人创造这个东西是居心叵测,是文化犯罪,是卖国辱华,一定要把人往政治犯的耻辱柱上钉。这个人就是纯种的坏。而不但自己钉别人,还在网上集结所谓的爱国流量,用恶意编造或断章取义的信息,用煽动的语言,信誓旦旦地一口咬定,人主创团队就是刻意辱华、卖国求荣,这人除了坏,还用心险恶。他在做这个时代最下三滥的生意。
运起时王维的文章说,正常人,不会这么“上纲上线”。正常社会的表达,不是这样的。那些看见爱国大v大旗一摇,就热血冲脑,浑身G点爆破,亢奋的爬上道德至高点,跟着挥手骂街吐痰,见谁倒地都想往他身上踏几脚的人,他们,就是又蠢又坏。是精神有问题怎么都叫不醒的人。
运起时王维认为,笑果的这次事件,也是一样。你可以认为这个比喻不好,不恰当,你也可以认为这个比喻是冒犯,要求当事人和公司出来道歉,并保证永不再犯。或者要求当事人退出行业,也行。这都没问题。但不能因为这8个字,就把人和公司都往路灯上挂。更不要因为这8个字,就在网上纠集所谓的流量,到处搞举报,到处喊打喊杀,抓住一个苗头,就要把人和公司都往死里整。这是不正常的。我们讨论一个文艺事件,应该是有边界的。我们可以批评一个人,批判一个公司,但运动式社死,要不得。如果,我们的舆论习惯了这种“大鸣大放”、“大是大非”,习惯了因为沾上某个敏感,就会万劫不复,最后是每个正常人的生存空间被压缩。整个社会,死气沉沉。
作者邱开冒在其微信公众号“一丘万壑”发表文章《李昊石一人蒙冤,万人侥幸暗叹:好悬!》、文章说,各部门迅速行动,新华社、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发文批评,职能部门对笑果公司处以一千三百多万罚款,并无限期停演整顿,李昊石面临立案调查……一时间,吃瓜群众不知道该如何表情了,几乎没人敢出来圆场,说些“无心之过,不宜反应过激”之类不咸不淡的话。根据“外事不解问金灿荣,内事困惑问郭德纲”的今训,大家都在郭德纲的一段相声找答案——郭德纲说:那些举报你的人,比你自己更知道你有多冤。
邱开冒的文章说,李昊石之冤,是日常生活中漫不经心的冤,更有普遍性随机性,那是内心不设防的人常犯的错,如果算是“错”的话。所以,李昊石及笑果公司惨遭处罚和处置,有种日常悲剧的意味,成了被乱枪随机打死的那只鸟,为那些口无遮拦的人挡了枪,那么多走夜路的,只有你遇上鬼了——一人蒙冤,万人幸免。这也符合喜剧转化为悲剧的辩证法,在不允许傻笑的地方偏要强行搞笑,最后就悲剧了。
邱开冒的文章认为,坊间有人觉着对笑果公司和李昊石来势汹汹的处罚,并不是小题大做也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而是蚊歌又要来潮的征兆,古有渔歌唱晚,今有蚊歌晚唱。又有人反驳:不用喊“狼来了”吓唬人,狼就在身边从未离开,一直与狼共舞的人喊“狼来了”,多矫情啊!其实,这些年来,把祥瑞看了,凶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该来的躲不了,该走的留不住,各看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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