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3日,中共党媒《人民日报》刊文,引用了习近平2022年在中央党校向干部训话时的批评,称有些干部“首先想到的是部门利益、地方利益、小团体利益,对党中央决策部署打擦边球、搞选择性执行,甚至弄虚作假、阳奉阴违”。党媒解读称,这种心态和行为属于“选择性适配”,并指责党员干部执行政策拈轻怕重、挑肥拣瘦、患得患失、讨价还价。
党媒再度批评干部执行政策阳奉阴违、讨价还价,称之为“选择性适配”。事实上,类似的批评在习近平上台“反腐”两年后的2015年就开始在官方媒体上出现。前中共总理李克强在任内经常批评怠政现象,为此还气得拍桌子。中共党魁习近平上台至今,官场清洗一直未停,但怠政问题似乎越来越严重。
党媒的“批评”本质上不是对怠政现象的真反思,而是一次政治忠诚的再动员。所谓“选择性适配”“阳奉阴违”“讨价还价”等说法,虽然表面上是批干部懒政怠政,实质上是习近平对整个官僚体系不再听话、执行力滑坡的焦虑外显。当党媒再一次站在道德高地批判干部,那些反复出现的词汇:“打擦边球”“患得患失”“选择性适配”……像极了一本被翻烂的剧本,只不过演员早已不再相信台词。
讽刺的是,在一个以“上对下绝对服从”为轴心的体制里,出现“干部讨价还价”的现象,本身就说明了政令系统已经严重失灵。后中共时代的官场,中共体制已失去了动能。真正值得问的不是“为什么干部怠政”,而是在一个政令失真、权责倒挂、惩功赏罚错位的体制中,有谁还敢认真作为?
“后中共时代”,并非指中共已垮台,而是指中共体制已进入一个有名无实、制度失灵、自我耗损的晚期状态。在真正意义上,今天的中共官场已不能被称作“治理型体制”,它更像是一台演出机器——“上头造剧本,下头搭舞台”,至于观众看不看懂,已经不重要了。政策不再以问题为导向,而是为了展示忠诚、制造动员效果——比如“清零”、“下乡走访”、“学习强国打卡”——都成了耗能又无产出的表演项目。
“高质量发展”“共同富裕”“内循环”“双碳目标”……一个接一个的政治口号如烟花般密集绽放,但每一次都缺乏明确的机制保障与可执行路径。于是,地方官员面对政令,如同面对一道“黑箱命题”,任何主动应对都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罪证”。所以习天下时代常见的奇景是政策会议一场接一场,文件红头一份盖过一份,学习强国每天打卡更新,但官员办公室的日程表上却是一片空白。他们不是不想干,是不知道该怎么干,更害怕干错。
怠政的本质,是对权力伦理的彻底瓦解。国家治理,不是强压命令的传递链,而是彼此信任的回应结构,是一个协调、协商、修正、回应、反馈的过程。现代国家治理的前提,是权力的透明、责任的分明、信息的公开和人民的参与。没有这些,所谓的“执行力”不过是领导喊口号、干部写报告、百姓忍受苦难的循环谎言。西方民主制度的优势,不在于它没有“怠政”,而在于它有机制去替换怠政者;不在于它没有“造假”,而在于它能揭露和惩治造假。
一个不受监督的权力体系,是不可能持续释放“积极治理”的能量的。中共的极权主义体制制造了自身的僵化逻辑:它鼓励统一、排斥多样;它崇尚指令、蔑视民主;它信奉忠诚、仇视批评。中共的困境,并非某个领导人的问题,而是整个体制失去了自我纠错的能力。习近平不是创造了这些问题,而是将这些问题推向了极致:极致的集中、极致的恐惧、极致的不信任。于是,一个空转的政权诞生了:政令如山、执行如水;机构庞大、责任稀薄;干部遍地、担当稀缺;口号洪亮、现实破败。
中共的伪忠诚语言并非特例,这是极权主义后期的制度癌症,在东欧同样出现过相似的极权退化症。在苏联80年代,党的文件中充满了“计划超额完成”“人民生活蒸蒸日上”“美帝阴谋失败”等套话,但普通人已在黑市上用美元换面包;在东德,《新德国报》每天头版都是“社会主义胜利”,但柏林墙下的青年已偷偷听西德电台。在罗马尼亚,齐奥塞斯库发表讲话时掌声超过五十次,演讲时间超过三小时,全场“热情高涨”,但不到半年,全城集体倒戈。这类伪语言体系的共通点是:说得越多,信的人越少;信的人越少,说得越响。语言的虚化,正是体制合法性崩溃前的最后一层粉饰。
在制度衰败的晚期,不作为已经不是“官德滑坡”,而是成为系统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执行变得虚伪,是因为政令本身虚伪;行动失去动力,是因为体制本身失去方向;官僚沉默不语,是因为他们知道说出真话等于找死。这种治理结构下产生的“政令空转”,不是崩塌的前夜,而是长期崩而不垮、空而不散的政治常态。
于是,官场涌现出一种全新的人格:“不出头、不担当、不作为”,但“永远忠诚、永远跟党走、永远会写材料”。他们不是没能力,而是太有自保的能力;他们不是不懂政治,而是太懂中共的政治。在这个体制里,勤政不是功绩,反而是惹祸。一个基层干部只要积极推动某项政策,就可能触动上级利益,引发官民冲突,最终谁来承担?不是决策者,而是执行者——他们深知这一点,便学会了“做得恰到好处的无能”。这种无能不是无能,而是一种高级的“装傻”,是对体制逻辑最深的适应。
“后中共时代”的统治是一种慢性秩序失效,政权已沦落为一种靠幻觉维持延命、靠冷漠构建稳定、靠模拟制造合法性的后极权机器。呈现的是国民对政府承诺的彻底冷漠,是官僚对政策意图的深度怀疑,是整个社会在口号与现实之间找不到连接的那种荒谬感。
在许多研究“后极权社会”的学者眼中,制度崩塌前的最后时刻,往往不是革命,不是战争,而是“荒谬的常态化”。今日中国的官场,已逐渐呈现出这种“荒谬日常”的风貌:政策朝令夕改,治理完全形式化,干部热衷打卡式落实,民众则早已学会“配合式生存”。一场抗疫,可以变成一场剧院;一个农民被打死,可以在“高度重视”中被删除;一个大学生跳楼,会被编入“心理素质不佳”的数据库。
荒谬,成了国家运行的一种“惯性美学”:它不再令人惊讶,反而让人习以为常。人们在剧本中生存,在公告中接受命运的敷衍;而体制内的人,也在剧本中“奉献”,在汇报中“创新”。在这个景观里,没人真的信政府,连政府自己也不信自己;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仿佛默认一切只是在表演。所有人都演戏,但观众早已离场。
这正是“后中共时代”最大的政治反讽。习近平上台后的高压统治并没有换来“令行禁止”,反而催生了僵化、怠政、自保化的新型官僚文化。一个最强调服从的体制,反而产生了最严重的执行失效;一个最需要忠诚的领袖,反而构建了最冷漠的官僚文化。习近平高喊“刀刃向内”,但所有人都明白:刀刃越锋利,人人越后退,直到整个系统只剩下表演和静默。历史并不总以革命的方式瓦解体制,它也可能用一场全民“装傻”运动完成告别:官员装做在治理,民众装做在配合,上级装做看到了效果,社会装做还在运转。
在这个意义上,“干部讨价还价”不是懒政的结果,它是这个体制本身疲劳、腐烂、脱能、并最终自我熄火的征兆。今天你看到的“怠政”,就是明天的“离心”;今天你看到的“选择性适配”,就是未来“制度性崩溃”的预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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