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28日星期三

小镇做题家的末路

八月份在中国网络热传的非虚构文章"33岁考公女孩死在出租屋",报道了一名出身贫困县、毕业于北京的大学女性,曾是家乡的荣耀,疑因找工作挫折,在绝望中于出租屋结束33岁的生命的真实事件。文章踩中了目前几乎所有热点因素,引发民众对中国经济真实情况、年轻人状况与公务员招考不公等热议。

文章之所以激起广泛的共鸣,很大程度上源于其悲剧色彩。文章描述了一个梦想的起飞和毁灭,让很多人生出了代入感和窒息感。在当前中国习近平终身执政,政治陷入不稳定性、经济下滑陷入严重困境,中国梦成为一场不折不扣的噩梦的背景下,社会的悲观压抑情绪氛围浓厚,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找不到任何方向与出路,时代的尘埃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在这个时候33岁考公女孩死在出租屋的尘埃落下,直戳人的心窝,触及人的心中痛楚,完全击垮了普通人的脆弱情感,因此此文出现现象级的传播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考公女孩饿死在出租屋的悲剧显示了当代中国年青人的悲剧命运。这一代年轻人他们步入社会时,中国经济发展的黄金年代已经终结,迎接他们的是西方急速远离中国,经济举步维艰,失业率居高不下。在失业大军中,年轻人的失业率尤为严重。中国16—24岁劳动力失业率在2023年6月创下21.3%的历史纪录,超过五分之一的年轻人成为失业大军的一员,相比之下,美国2023年6月的青年失业率为7.5%,欧盟为14.1%。为了维护所谓的“社会稳定”,当局掩耳盗铃宣布暂停发布年青人失业数据。研究中国经济事务的专家得出的数据则远高出官方的数据。北京大学经济系教授张丹丹去年7月曾指出,“如果包括依靠父母生活的这些青年人群,青年失业率会升至46.5%。”

失业率居高不下,极权体制下又使社会流动渠道越发狭窄,穷人不得翻身,权贵享尽资源,权力世袭化的阶层固化成为这个自诩为“社会主义”深为官僚资本主义中国的普遍现象,不受制约的权力的贪婪和不受驾驭的资本的贪婪恶性结合,成为现实中国一切社会不公的渊薮。

年轻世代作为习近平野心勃勃的“中国梦”祭品,在中国社会各阶层中受到的影响最大,受伤最深,他们深知中国的快速增长产生的机会已经不属于这代人了,唯一可能实现阶层跃迁的渠道就只有“考公”了,以获得一份稳定的政府工作。因此每年的公务员考试就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2023国考总报名人数达到259万,而招录人数仅3.7万。竞争最激烈的岗位是2022年西藏阿里地区邮政管理局一级主任科员,该岗位只招聘1人,但报名过审人数达到20813人,也就是说有2万多人竞争这一个岗位。

因此,公务员考试本身并不难,难的是残酷的竞争,是中国最“内卷”的职业。为了摆脱不确定的未来,广大年轻人不得不挤破头蜂拥而进入这条狭窄的小路。这就是饿死在出租屋的女孩毕业后一心考公的原因所在。他们的生活已经被习天下的野心摧毁和改变,为一个他们没有准备好的未来,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年轻世代现在是“躺不平,卷不起”,他们发明了一个新词“小镇做题家”自嘲自己这一代人。“小镇做题家”是2020年起开始流行的自嘲网络用语,指出身于农村或小城镇,埋头苦读,擅长应试,高考进入一流高校,却经历了学业或求职挫折的“失败”青年。这一身份标签的制造与传播显示了当代青年的现实困境,出生在小城镇又想走出小城镇,出生在社会底层却又想走出社会底层,通过教育博取了出路的机会,在进入大学以及社会工作后,“小镇做题家”们仍然无法摆脱“小镇”的命运,实现所谓的“阶层跃迁”。

如果说个人奋斗能改变命运的话,但前提得在一个正常社会。极权主义中国,权贵利益集团不断持续侵蚀社会公义,侵吞社会资源,信息、教育、就业、升迁等人生重要机遇被权贵阶层操控,普通平民向上发展的通道几乎消失殆尽。有一篇名为《我奋斗了十八年,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的网络红文揭示了这种现象:我竭力奋斗的终点,竟只是你的区区日常。

2023年,轰动全国的成都太古里街拍国企老总牵手门事件,当事女子董小姐在朋友圈的高调“感慨”:“同学聚会让自己认识到是怎样被羡慕的,一切不费吹灰之力,以别人奋斗的终点为起点。”这就是习天下的中国同一代不同的新故事:官二代拎着几十万的爱马仕包包美美地在太古里的街拍镜头前搔首弄姿;贫二代拎着外卖盒子匆匆忙忙地在大街小巷中风雨无阻。

会做题的永远战胜不了会投胎的,考公女孩多次考公不入饿死在出租屋时,河南省鹿邑县公安局原党委委员、政治处主任邱海山为女儿篡改档案年龄,结果其女儿7岁上警校、10岁当公安、长期领工资。江西省万年县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吴谦谦16岁就读完了中专,且仅仅是中专学历就进入政府部门工作,担任共青团江西省上饶市委员,之后便逐步高升,成为万年县常务副县长。所以网络上的段子称之为“现在的职位,就像艾滋病一样,只能通过母婴、血液、性交传播了”。

一个努力证明“努力”无用的社会,不仅仅是信息、教育、就业、升迁机会不均的问题,而是推动青年努力工作的梦想破灭了。十年寒窗苦读,最终只能饿死在出租屋,这是“小镇做题家”的末路,是当代中国年青人的末路,更是匍匐在中共极权之下所有蝼蚁的末路。

杀死这个女孩的事物,也正在一点点杀死我们,这是这曲卑微如尘的人间悲歌对这个不正常世界的指控。这是它打动所有已麻木的心灵的原因,也是当局很快就屏蔽文章、封号禁言的原因。然而,当最卑微的控诉都容不下时,最后必然会有排山倒海的愤怒街头站立。这一天不会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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